疫情三年 一家上海外貿工廠的掙扎求生?
中國慈善家》雜志微信報道,徐海濤是上海一家外貿公司的創始人,主營包裝機械,主要面對國外客戶。經過多年的努力,他打入了內包裝袋機械細分市場的第一梯隊。但疫情三年后,這家擁有近80名員工的十年老廠險些破產。
“我們出不去,客戶進不去”,“我們無法在家安裝調試客戶”,“我們無法參加展會拓展新客戶”,“國際運費暴漲”.所有這些結果都指向“訂單減少和客戶流失”。
對于上海這家外貿工廠來說,這三年是一個寒冬,今年春夏上海的疫情是寒冬中非常寒冷的時刻。上海關閉期間,徐海濤帶領部分員工在工廠住了兩個月。他們不僅要繼續承受上述影響,還要經歷“物流中斷”、“停產、交貨失敗”、“客戶頻繁拒收”的窘境。
為了不躺平,工廠采取了各種自救措施,但都收效甚微。
以下是徐海濤的口述:
如果不是2020年初,制造了“國難”;如果上海再封一兩個月;如果我在工廠期間公司出現正面案例……我的公司會徹底破產,那我肯定沒心情在這里給你講故事。
如果你出不去,就進不去
2020年初,大家搶購口罩。一月二月,一個口罩難求,但是能想到做口罩的人不多,換成口罩機的就更少了。
到3月,國內疫情得到控制,國外開始大規模爆發。國外不是要用N95口罩嗎?當時大家都覺得是個好市場。大量資本開始涌入。很多工廠,不管以前是做什么的,都開始做N95口罩了,這就需要大量采購N95口罩機,我們的機會就來了。
面膜機和包裝機屬于同一個行業,但是包裝機更高端,所以我們的轉型很好。大部分面膜機都是我們包裝機做的。
3月初開始做面膜機,4月20日發貨。到5月5日,所有訂單都已交付。到5月份口罩賣不出去的時候,我們所有的訂單都已經交付了。那時候我每天接電話到凌晨三點。我們說的是上億的生意,幾千萬就少了。面膜的流水和利潤極高,讓公司的資金流一下子上了一個大臺階。
這期間,口罩相關的業務總感覺像是“國難”,但要不是這種“國難”,我的公司還真撐不過這三年的冬天。就算我發了這個財,我也差點死掉。
口罩做好之后,到2020年的六七月份,我們就要全身心投入到主營業務中,開始面對疫情對外貿的巨大影響。
對于疫情整整三年,我覺得影響最大的。家里很難安裝。包裝機是大型機器,必須在家安裝調試。否則,客戶無法使用。疫情發生前,我們每年要派工程師出國十幾次,為客戶安裝調試售后服務。疫情一爆發,就成了首要問題。2021年,我兩次冒險派遣工程師到國外客戶工廠安裝。
其中一個工程師去了委內瑞拉,出國安裝調試,折騰了五個月才回國。隔離解除,半年就沒了。況且他已經出國半年了,照顧不了家人。他一回來,他愛人就和他離婚。我道歉,請他愛人吃飯,想盡一切辦法挽留他。
結果大家都不愿意出國。一是怕感染,二是怕回國麻煩。因此,在整個2021年,許多客戶不得不支付甚至3或5倍的價格購買國外設備,因為我們無法在國內安裝和調試。
除了出不去,貨也難出。疫情發生前,一個集裝箱寄到美國大概一兩千元。而這一費用在過去三年里一路飆升,到2020年底,已經漲到15萬人民幣,漲幅近10倍。但是我們一個集裝箱的價值不會超過15萬,運費和貨物價值一樣高。許多客戶不愿意支付這些額外的費用,已經轉向越南或其他國家。
疫情發生前,我們每年出國做十幾次銷售,拜訪客戶,或者參展拓展新客戶。三年了,我們出不去,客戶進不來。這樣一來,客戶關系很難維持,我們也無法拓展新客戶。
為了解決這個問題,我們開通了直播給客戶看工廠視頻,但是效果并不好。
在工廠住兩個月,
卻沒有生產一臺機器。
如果說這三年的疫情是寒冬,那么今年春夏,上海疫情封閉控制的時候,就是寒冬中的極寒時刻。
今年3月23-24日,我們所在的奉賢區疫情并不嚴重,但我已經聞到一股臭味。趕緊組織管理層開會討論。如果工廠關閉了,我們該怎么辦?討論的結果是:從各個部門挑選精英力量,組成“先鋒隊”,吃住在工廠,實現閉環生產。然后,聯系一家餐飲公司給我們供應盒飯。27號晚上9點多,我刷新聞,一聽說奉賢可能要關門了,就立馬開始了這個節目。一個半小時后,算上我,30個人已經帶著被褥、換洗衣服、方便面搬進了工廠。果然,28號早上五點,浦東開始封閉,大家都不能動了。我們已經開始閉環生產。
閉環生產剛一天,園區領導就跑到車間不讓我們開工。我們只能應付。來了就停工,走了就偷著復工。第三次,園區直接下達指令:“你是要對抗直接上黑名單嗎?以后不想呆在這里了?”打了各種電話,托了各種關系,結果還是:疫情嚴重,必須停工。
直到5月6日,我們終于拿到了復工證。到18日,復工的人數已經達到27人,但實際生產能力只有機加工12人,加上兩個設計師可以工作。
其他的,尤其是組裝生產端的,根本干不了。他們只能零零碎碎的做一些調試之類的,主要是沒有零件。從3月25日到4月25日,沒有一個零件進廠。除了上游供應商無法生產,還有一個原因:物流中斷,使得能夠生產的廠家和外遷到上海的供應商無法將貨物送到工廠。
直到5月18日,一些零件才到貨,但還不夠一臺機器。每一個供應商都掉了鏈子,要么停工,要么發貨失敗,要么停在路上,要么被困在物流倉庫.每天醒來都是“物流根本動員不<愛尬聊_讓生活聊出新高度>起來,只能延遲發貨”的信息。最終直到7月底才發貨。
最后,欠客戶的30多臺機器中,有一兩臺在封控前幾乎安裝調試完畢。剩下的,我們閉環了兩個月,就是一個都沒滅。
疫情期間,上海有三種生意最賺錢:一是賣食品,二是賣通行證,三是做物流。我算了一筆賬:今年上海疫情之前,我們從松江到奉賢一批貨的運費只需要100塊錢。疫情過后,高峰升至2000人。以前1000塊錢,甚至八九百塊錢,可以從昆山拉一大船2000塊錢的零件到工廠。4月中旬,他找你要1.5萬。
這個問題在4月底得到緩解,4月26日,上海發放了首批重點物資運輸車輛通行證。5月6日我們也拿到了通行證。然而,這種解脫是:在過去,你花了100元的運費,但之前
流失了大量客戶。
今年3月,我們做了一個“百團大戰”活動,沖了一波銷售,大部分是外貿訂單。即便如此,我們一季度的業績還是減半,銷售達成率只有50%,如果包括內貿也只有20%。
三月底四月初,有客戶找我們下單。當時不知道疫情怎么樣,覺得上海挺好的。疫情越來越嚴重。4月6日,繼續封區管控的消息一爆,客戶就停止下單了。因為沒有下訂單的保障,我們不敢和客戶簽合同。4月7日,我們收到了第一季度的最后一份名單。之后一單接著一單,一單接著一單,直接跌入谷底。
我們也對我們的客戶負責。收到這張單子后,我們必須把它送出去。如果送不出去,那就是致命的。不能復工,產值也出不去。
我們的訂單包括阿里巴巴的保函和信用證,必須按時交貨。疫情在國際上不是不可抗力,因為WTO不認為是不可抗力。拿這些信用證大規模退貨,拿阿里巴巴信保訂單全額退貨。只要客戶點一個按鈕,你一分錢都拿不到。有的客戶還和你商量,有的客戶二話不說直接退貨。
我們通常的交貨時間是兩個月。收到定金后,兩個月就搞定了。收到尾款后,我們可以發貨。在工廠生活的兩個月里,我們一次交貨,到美國。這是我們經銷商的主要客戶。我們給他裝好設備后,他3月份驗貨,付了尾款,我們就被堵了,根本沒法發貨。后來只能安排工人偷偷進園區送貨。然而,我們失去了這個客戶,他不再和我們做生意了。
為了維護老客戶,我們采取了一些措施,比如對客戶進行補償。我們甚至告訴我們的客戶,請給我們一些時間,我們將通過航空發送,我們將支付空運費。連海運費都相當于設備價格,更別說天價的空運了。我們不是想靠這個單子賺錢,只是想保住老客戶,希望損失不要擴大。
在商業競爭中,有一個排他性原則:如果這個單子是老客戶,我們可以拿下來,即使利潤低,也不會讓對手介入,這是最好的。我舉個壞例子:這就像婚姻一樣。你最好讓你的伴侶是這輩子的唯一。脾氣再壞,你也能忍,基本都能相處的很好。一旦他出軌,你就很難把他拉回來。
盡管如此,我們還是失去了許多顧客。既然外貿不好做,能不能轉行做內貿?這是一個解決方案,我們正在做,但它有多簡單?
我們的基因還是搞外貿的。疫情發生前,我們90%以上的業務都是外貿。這和我直男的性格有很大關系。在我們這個行業,外貿和內貿的商業邏輯是很不一樣的:在外貿中,客戶更看重的是產品的質量和你的解決方案的呈現。我點了你的菜,因為你的方案特別好,讓我印象深刻。而內貿更注重維系關系。中國是一個有個人情懷的社會。很多時候,生意的成功取決于“我們是朋友,我信任你,所以把單子給你”。作為一個有技術背景的物理專業學生,我最擅長的就是提高產品質量,最后能做的就是搞人際關系。我的性格注定內貿失敗。
過去三年來,我們一直在擴大國內貿易,但外貿與國內貿易的比例只調整到6:4。疫情發生前,這一比例為9:1。而且倒閉期間,內貿銷售完全斷崖。因為客戶都知道上海有疫情,不能直接在上海下單。
2020年2月,石家莊,一企業員工調試口罩機。
生與死,
我準備破產了。
包裝和汽車制造業很像,對零部件的依賴,包括設備和技術都很像。但這三年來,包裝機械行業比汽車行業更糟糕
汽車行業的備件庫存一般是三四周,包裝機械行業只有一兩周。在包裝機械行業,上海的復工政策是企業越小,上游企業規模越小。上游供應商不復工,我們復工了基本就停產了。所以6月初上游供應商復工,我的零件供應6月底才恢復正常。
除了產業鏈,資金流對企業也是致命的。3月28日,我們以為影響最多只有一周。當時我們很樂觀,認為只需要四天,最多八天。我們認為影響很小。我們每個月15號發工資。4月15日工資一發,就發現風向明顯不對,疫情越來越嚴重。我發現這次疫情不是普通的危機,而是關乎公司生死的致命危機。所以從4月18日開始收縮現金流,所有的支付都被強行切斷,保證資金流;開始走出供應鏈。然后,天天開會討論,怎么給員工發工資?社保怎么交?到了5月份,我已經做好了公司破產的準備。
在我看來,這些都不是最致命的。當時最致命的打擊是,如果廠里有員工陽性怎么辦?因為那時候公司只要有一個人,我們所有人都會被帶走。幸運的是,這個問題沒有出現。
整個國家已經自由化,
但是我還沒有度過危機。
我們在廠里住了兩個月,5月26日奉賢區完全復工,我們也拿到了復工批文。但這并不意味著所有員工都能立即重返工作崗位。有的員工社區是封閉的,有的是不能跨區工作的。到6月初上海全面解封,我們大部分員工陸續到位。
一回來,幾乎所有人都開始馬不停蹄地加班。到了5月份,公司已經舉步維艱,我和我的主管最初商量的是工資減半。在最后一刻,我退出了。我想到幾個敬業的年輕員工,想給孩子買奶粉,而家里人都不上班。如果我按照這個方案付錢,他們連寶寶的奶粉錢都付不起。想到這,我趕緊又給主管打了電話。所有員工,不管他們是來公司還是在關閉期間沒有完成工作,都支付全職工資。沒來的,按請假,晚一點加班;你不能在工廠工作,即使你是全職的。回到工作崗位后,我對員工說:“疫情期間,公司不吝嗇錢。現在,希望大家不遺余力,多做努力,不要在意加班。”我的員工非常樂于助人。整個六七月份,他們大多每天加班到八九點。遇到特殊項目,少數員工偶爾加班到凌晨一兩點。
但是我們的——件上游供應商直到7月初才恢復供貨。后來物流恢復了,直到8月份,物流才完全恢復正常。結果我們即使每天加班,直到6月底才把欠的30多臺機器做完,然后7月份又陸續發貨。
7月初,徐海濤的工廠開始陸續發貨。這是員工在烈日下裝箱裝車的時候。
到了9月底,我看著數據就慌了,甚至后悔在封閉期給員工發了全薪,因為對現金流影響很大。最快的死法就是斷了現金流。現金流斷了,會拖垮企業的一切。為了應對危機,我已經開始制定裁員計劃。幸運的是,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有裁員。
從10月份開始,我們在銷售策略上做了很多調整,逐漸趕上了一些訂單,也有了一點起色。11月就可以了。但這并不意味著我度過了危機。甚至,最近兩個月,我們的現金流一直處于危險的邊緣。疫情開始的時候,我算了一個現金流警戒線,是有底線的,不能低于這個數字。但最近幾個月,我的現金流時不時會跌破這個數額。最近,我每個月都有幾天睡不著覺,因為
現在,我不能說我變好了。這幾天,我算了一下。年前我們要發31套設備,其中20多套是外貿訂單。如果31個單位都能順利交付,我們就能挺過疫情。如果交不上來,還沒完。目前要再來一波。
10月份的時候我就已經做好了計劃:不管放不放,明年2月3月帶著銷售和售后出國兩個月。銷售拜訪老客戶,展會拓展一些新客戶,爭取流失客戶。售后要對客戶的設備進行安裝調試。至于今年,虧損是必然的,活著就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