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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場輸了的“勝仗”?

2022年6月25日,監控視頻顯示阿婆推倒程既明的摩托車。受訪者供圖

花了9個月時間,程既明贏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場官司。

2022年6月25日,他搬家到上海市浦東新區某小區的第一天,鄰居陸老太太就故意推倒了他價值6萬余元的摩托車。根據相關判決,陸老太的行為造成了程既明1.6萬元的損失。

程既明發在網上的視頻顯示,他試圖找老人溝通,被對方拿著剪刀追出單元門;他試圖和家屬協商,老人兒子卻“從頭到尾沒有出現過”。他找到居委會和警方,但各方都表示能力有限。最終,他選擇了走法律途經來維權。

這條路的艱難超出他的想象。在漫長的等待中,陸老太太被檢察機關以尋釁滋事罪提起公訴,隨后因病取保候審,最終去世。程既明遭遇網暴,被人罵“殺人兇手”。他失眠、精神恍惚、幾乎不敢出門。

他自稱是咬著牙等到了判決。2023年3月24日,該案在上海浦東新區人民法院公開審理。法院判決,因陸老太太死亡,作為繼承人,其唯一子女朱先生如果不放棄繼承財產,則應當承擔她生前的侵權責任,賠償程既明這1.6萬元的損失。

“我作為一個普通人,竭盡所有時間精力,打一個這么簡單的官司,在這么高的關注度下,花了這么久才打贏。”程既明覺得,在老人中途死亡后,本案最有意義的部分已經夭折,“如果能走完這個‘尋釁滋事罪’的刑事部分,這才是對社會最有推動意義的。”

在事件發生九個月后,程既明拿到了民事勝訴判決。最終是否拿得到這筆錢還未可知,但即使打了這場勝仗,這個90后的小伙子依然覺得,自己輸了。

倒下的摩托車

2022年6月25日,程既明搬家了,新租的房子在上海浦東新區曹路鎮永華苑。這是他前前后后看了諸多地方,最終選定的。除了離地鐵口近上班方便外,有地下停車場,能停他的摩托車,這也讓他十分滿意。這次搬家對他來說,本來意味著一個嶄新開始。

據程既明回憶,在搬家的這一天,因為急著上樓清理物品,他把自己黑白橙色的摩托車暫時放在了單元門口,計劃晚一些再下樓把車停進地下車庫。這輛車剛買大概一年,花了六萬多元,尾翼飛翹,前擋風玻璃锃亮,連輪轂都擦得十分仔細。這是他的愛物,偶爾他會騎著車上班,更多是周末與摩友一起邀約近郊游玩。

“晚上8點,我搬家搞得七七八八,站起來活動活動,然后我站在窗戶往下一看,車倒了。”程既明回憶,他急忙飛奔下樓查看,排氣管、車架、擋風玻璃、反光鏡……車子多處有損傷。“對我來說這個車很重要,平時保養特別好,我自己都舍不得碰它。”他稱氣到飆鼻血,因為品牌小眾,相關配件幾乎都只能原廠重訂,價格高不說,等待到貨的時間也會遙遙無期。

程既寧的摩托車維修估價單。受訪者供圖

程既明是湖北恩施人,小時候,摩托車是家家戶戶的主要代步工具。從小學一路到高中,他都是坐在父親的摩托車后座上往返學校和家之間。對程既明來說,摩托車承載著一些兒童時的美好回憶,少年時的激情幻想,到了大學畢業,他去考了摩托車駕駛證,2019年,買了自己的第一輛摩托車,過了兩年,換了這輛KTMRC390。

“以前無論住哪里,我都不把車放在單元門口,都是放在地下車庫,因為這次是搬家第一天,所以才臨時停了一下。當天天氣很正常,我那車300多斤,穩定性很好的。”他懷疑是被人故意推倒的,第二天去查看了視頻監控。在視頻里,一個走路都歪歪斜斜的老太太推倒了他的車。“她第一次都還沒推動,第二次用了全身力氣才推倒。”

“又是誰倒霉了?”

程既明不理解這位老太太一定要推倒自己摩托車的動機是什么。“我剛搬去第一天,和她無冤無仇,車的位置也沒擋著她路。匪夷所思。”

但程既明的新鄰居們卻顯得并不意外。“又是誰倒霉了?”樓棟群里,一聽說樓下有車被推倒,不止一位居民露頭表示同情,順便向程既明科普這位住在103室老太太的歷史。

鄰居們在群里說,她把單元門口的公共區域全部視作領地,常常徘徊巡視。外賣車來了推倒外賣車,自行車來了推倒自行車,有一次,一個姑娘在門口停了一會兒自己的汽車,老太太毫不客氣地用石頭劃了她的車。一次下雨,核酸檢測點臨時設在單元樓門口,老太太拖了把凳子,手里拿著剪刀堵著門。

鄰居們說<愛尬聊_知識大全>,她會拿走別人的外賣,用手和袋子打人,把垃圾桶里的東西翻出來扔在公共空間。

樓棟居民在微信群里吐槽阿婆偷外賣。受訪者供圖

“網上說她拿別人的外賣也是有的,不僅拿外賣,她也經常找物業找居委會要吃要喝。沒有辦法。”永華苑物業經理徐先生告訴記者,2022年底疫情嚴重,物業封樓,老太太覺得占了自己的地方,把欄桿什么的全都推開扔掉。

“嚇人的啦,我在一樓看到她坐在單元門口,嚇得我直奔二樓。”住在16樓的一位鄰居在業主群里說。

鄰居們說,如果和她理論,還會被追著打。有人說她裝瘋賣傻,也有人覺得她只是性情乖戾暴躁。他們有一個“12號樓互幫互助群”,里面甚至有已經搬離的租戶,會在名字后面備注“已逃離”。

“我們物業的人都是盡量繞著她走的。不能跟她說話,說話就要被罵。”一名永華苑物業工作人員說,確實見過老太太追著人跑,“我們這個小區緊挨著地鐵口,行情本來很好的。就是因為有她,12號樓的房子都難租出去。”

隔壁104一家人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蠻無奈——她撿來的各種垃圾堵得104大門打不開,只好在圍墻上開了個后門進出。

事發后第一時間,程既明就被熱心鄰居拉進了樓棟群,他從群里知道,車子大概率是被103的老太太推倒,于是尋上門去想要問一問。

程既明回憶,當時他走到103門口張望,開口一句你好,對方問干嗎?

“那門口的車是你推的嗎?”程既明發布在網上的視頻顯示,老太太搖晃著頭,大聲強調,“這是我家,不要停。你叫警察來吧。”

她提高音量:“下次還要推!”

“她是永華苑江湖一姐。”有人在群里做了個總結,這句話后面,接了兩個捂臉哭的表情。

小區居民聊天記錄截圖。受訪者供圖

“總得有個說法”

在和鄰居們的溝通里,程既明逐漸知道一些老太太的基本情況。她姓陸,和丈夫離婚多年,有個兒子曾經也住在這樓里,后來搬走了,只剩老太一人。她年紀恐怕已有70多歲,是社區的長期幫扶對象,有時候她似乎能溝通交流,但更多的時候,人們都繞著她走。

程既明最終報了警。6月27日晚上7點半,警察通知他下樓調解。程既明像上一次一樣,開著手機錄像站在103門外。

“你滾我要睡覺。”程既明發在網上的視頻里,警察沒說幾句,屋內的老太太突然站起來,對著程既明沖過去,“肯定要推!肯定要推!”

在視頻里,老太太一路把程既明逼到了單元門外:“我要去打死你!”民警很無奈,一路勸,始終也沒敢拉扯她:“好了好了回去了阿姨,不惹你了走走走。回家休息了。”

程既明說,除了這兩次,他再也沒有和老太太正面打過交道。他覺得,和老太講道理,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。

“我搜集到的證據,至少有一二十個電動車都是被她推倒過的。也有很多鄰居去要說法,但基本都不了了之。”

程既明告訴記者,那位曾經被陸老太劃了車的姑娘,最后被勸說“別和老人計較,太麻煩,最后還是你吃虧”。最終派出所出具不明物劃傷證據,姑娘走了保險,老太太沒被追究責任。

在程既明拍攝的視頻里,警方人員也建議程既明對賠償不要抱太大希望。“她這個大家都知道的,肯定精神是有問題的。從民事角度,她一個孤寡老人,本身都是靠接濟的,你讓她拿出多少錢來賠你,估計也不現實。”

定損人員對程既明的摩托車進行拍照取證。受訪者供圖

程既明說,警方曾告訴了他老人有個兒子。“她兒子打零工的,沒有什么正經的工作。”

3月31日,記者致電上海市浦東新區龔路派出所,想了解老人推車一案的具體細節,對方稱“無可奉告”。4月3日,永華苑居委會工作人員也表示拒絕接受采訪。

“相關法律規定很明確,但老人年齡大導致后續處置難,很多人精力不夠。”程既明覺得,維權門檻高,導致陸老太覺得任何人都拿她沒辦法,越來越放肆,“如果第一次她就受到處罰,可能后面就不至于有這么多的受害者。”

車子壞了,被人推的,你得賠我——在他看來,這是個非常簡單樸素的道理。老太太看上去精神狀態似乎不好,那么家屬呢?監護人呢?

總得有個說法。

起訴

事情發生后,習慣在網絡平臺上更新摩友生活的程既明,把這件事也發到了網上。

他發到網上的視頻,在6月28日上了熱搜。大部分網友表示支持,認為年齡大不是為所欲為的金牌。但也有很多人勸他算了,“老人已經這樣了”,還有人猜測“是不是摩托車的聲音吵著她了?”“為了幾千塊錢至于么?”

更多的人出于好意勸解他,“你最后費了半天勁,不會有結果,誰也拿她沒辦法,算了,認倒霉吧。”

憑什么“不會有什么結果”?程既明說他想不通,在這個過程中,他的感受從困惑,到被漠視,最后被激怒。

程既明說,車是自己心愛之物,受疫情影響自己已經很長時間收入一般,大幾千塊錢沒有道理說扔就扔。

“你好歹家里人出來有個態度,道個歉,其他都好說。結果什么都沒有,我去走這個保險,我明年自己保費還要上漲,我憑什么?”幾番糾結后,程既明決定走法律途徑解決問題。

“這個事情為什么這么多人關注?因為它不單單是這一輛摩托車的事情,很多人都有類似遭遇。我們被‘尊老愛幼’裹挾了。”律師小陳在網上看到程既明的賬號,私信和他聯系,決定提供免費的法律幫助。“我們憤怒,是因為我們有‘違和感’。人老了就不用為自己做的事情負法律責任了么?”

程既明的朋友劉杜宇和程既明在摩托車論壇里認識,“老人推車”這事他很早就看到,但并不知道就發生在自己認識的人身上。

阿婆某次推倒電動車后被小區居民拍下。受訪者供圖

“剛知道新聞事件時,我第一反應是,用善惡來說,是惡,但又是小惡,維權成本高而收益低。我當時為車主感到悲哀,這事很可能就這樣過去了。”后來,劉杜宇刷到程既明的朋友圈,才知道這件事就發生在自己朋友身上,“程既明選擇了要討一個公道。他替我們去做了‘想要做而屈服于現實沒有去做的事情’。”

“他在過程中遇到的門檻和成本,也是我們每一個人都會遇到的。”

一波三折

從一開始,程既明就刻意對家人“屏蔽”自己要維權這件事。

“我爸知道車被推這件事,勸我算了,說對方這種情況,較真也不會有什么結果。”程既明知道父親也是擔心自己一人在外,“鬧得太過”會不安全,他說了善意的謊言,“沒告訴我爸,我還是選擇要維權。”

事發兩周后,程既明搬離永華苑,剛租下來的房子要退,房東不愿意退房租和押金,也不讓他轉租。因為經濟壓力大,他在網上賣東西,剛發第一個視頻,評論里立刻有人指責他,“對老人不依不饒,當心報應”。

他堅持更新起訴過程的視頻,在這起事件的每一個節點上,他都做了詳細的數據記錄。

決定起訴后,程既明開始按部就班走流程。“老人精神鑒定弄了一個多月,車損鑒定搞了兩次,開庭延期一次。”

對法律一知半解的程既明在許多人的幫助下,從頭到尾理法條、留證據、走程序。他記錄下幾乎每一個談話,每一條錄音,每一份文件,每一個節點,記錄了關于這個案子每天自己發生了什么事情。“我所有的相關證據,視頻錄音圖片,加起來七八十個G,我分開放在了好幾個不同的地方,全部做了備份。”

報警第二天,老太太被警方帶走做筆錄。2022年7月1日,鑒定部門上門查看車輛受損情況。兩個多月后的9月23日,摩托車定損的當天,他拿到了老人的精神鑒定報告。

“她有‘器質性精神障礙’,具有限定刑事責任能力。這意味著她可以成為被告。”

當年8月,警方將本案定性為尋釁滋事。“后來在刑警的配合下做了第二次定損。”在最后的判決中,車損最終被定為16000多元。

此后,程既明經歷了檢察院正式提起公訴,開庭因故取消,再次通知開庭的波折。他回憶,在2022年11月29日,書記員突然通知他,原定于12月2日的開庭取消時,他曾特別特別地失望。

程既明的民事起訴狀。受訪者供圖

艱難時刻

朋友小羽注意到,從2022年的夏天開始,程既明變了。他印象里曾經開朗、愛開玩笑的小伙子,已經很久沒有在群里和朋友們聊過天。

“除了我們圈兒他,問他案子的進展,其他時候他從不說話。”小羽和程既明都是KTMRC390的車主,大家在車友群里認識,“我們一開始都勸他別抱太大希望,過程會特別艱難,需要很堅定的信念才能辦這個事兒。很多人可能腦子一熱,就覺得哦,我要維權,但自己做起來會發現,屬實非常艱難。”

最艱難的時刻,是陸老太太突然去世了。

“我聽說她是12月13日被逮捕,2023年1月3日取保候審進醫院治病,1月24日去世。我記得很清楚,那天是大年初三。”

他社交賬號下的評論驟增。“他們說我是殺人兇手,說她做鬼都不會放過我。”從此刻起,曾經還愿意出來幫他作證、偶爾接受媒體采訪的鄰居們,也全都不再說話了。

程既明告訴記者,那段時間,他的精神狀況越來越差,出門時他下意識會把自己裹起來,如果有路人多看他一眼,他就會覺得自己被認了出來。“他們是在議論我吧?”看到低頭聊天的人他會這么想。“他是在和朋友說我壞話吧。”看到有人低頭玩手機他也這么想。他失眠,做各種各樣的噩夢。

“那會兒是他被網暴的最高峰。罵他逼死人的,罵他家人的,罵他會被冤魂索命的......什么都有。我想大多數人在那個狀況下都會放棄了,他沒有。”作為朋友,小羽敬佩程既明這9個月做的一切,“連我媽媽不關注摩托車,她都知道這個事兒。他如果都沒堅持下去,誰來立這個榜樣?總要有人站出來的。”

判決的2分鐘

3月24日,在事件發生整整9個月之后,程既明等到了開庭。

開庭前一晚,他凌晨兩三點鐘才睡去,四五點鐘就又驚醒。為了顯得精神一點,出發去法庭前,他認認真真地洗澡洗頭刮胡子。

但在朋友劉杜宇眼中,好不容易等到這一天的程既明,并沒有一點歡欣的樣子。3月24日下午,劉杜宇去浦東新區人民法院旁聽宣判,全場10多個位置,一半坐著媒體,一半坐著程既明的朋友。劉杜宇掃了程既明一眼,覺得他失去了以往印象里的“熱情”,他只是有些冷冷地坐在那里,等著自己苦苦追求的那個“說法”。

根據判決書,陸老太推倒程既明的摩托車、造成16704元損失的事實被認定,因陸老太于1月26日死亡,婚姻狀態為離異,名下有一房,其子朱某作為老人唯一的法定繼承人,未明確表示放棄繼承,應當在遺產的范圍內賠償原告的摩托車損失。

浦東新區人民法院最終判定,老人兒子需賠償程既明16704元車損費用。受訪者供圖

至此,程既明人生的第一次官司,拿到了勝訴判決書。

律師小陳旁觀了程既明像秋菊一樣執著的9個月,從上帝視角,他認為輸多贏少,但他理解程既明一定要這樣做的原因,“說法很重要么?對于自己來說很重要。從他的角度,哪怕只有1%的可能性,他也要去拿,否則他永遠卡在這里過不去。”

“這也是個普法的過程。他不僅代表我,每一個人都遇到過‘小惡’。像吃了蒼蠅,它殺不死你,但是讓你很惡心。換做是我,是你,會去這樣維權么?”劉杜宇期待程既明會成為一個模板,“困難有,但不是不可以克服。權利可以靠自己去爭。我相信每個個案中體現的正義,都在體現社會對公平正義的追求,每個人如果都在期待,那么給小惡留下的空間就小了。”

3月24日下午,程既明在原告席上坐了40分鐘,關于核心的判決結果,法官念了兩分鐘。

朋友小羽敬佩程既明,但又覺得程既明“輸得一塌糊涂”。“作為旁觀者一眼看得出來誰對誰錯,從判決上看,事情這么簡單明白,花費9個月才把這么點事解決了。其實他不需要那九個月,他只需要這2分鐘就夠了。”

為了這2分鐘,他花了9個月時間。搬家、辭職,輾轉多個行政和司法機構,無數個打通了和沒打通的電話。他從默默無聞,成為眾所周知的“被老太婆推倒摩托車”的“那個人”。他被盛贊為正義之光,也被辱罵是殺人兇手。

在這2分鐘里,他一直看著對面的被告席。從始至終,那里一直是空的。

(程既明為化名)

新京報記者 楊雪

編輯 舉報 2023-04-08 09:1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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