叫熊大的管家恭恭敬敬地在前面提著燈，為照花眠引路。

　　照花眠直接走進上房，一股淡淡的香氣迎面而來。

　　這股香氣跟她在芙蓉坊那些姑娘身上聞到的都不一樣，沒那么濃烈嗆人，反而有種讓人聞了還想聞的舒服。

　　很快又迎出來七八個侍女，走路仙氣飄飄，從容貌到穿著都跟院中的下人不同，這些大概是富貴人家專門在屋里伺候主子貼身活計的侍女了。

　　“請大小姐安。”

　　侍女們齊齊福身下拜，領頭的侍女抬眸笑道：“我們是大將軍吩咐專門伺候大小姐的侍女，奴婢是春陽。今日時候不早了，奴婢先服侍大小姐洗漱休息吧？”

　　熊大等男仆自覺退了出去，侍女們依次替照花眠洗臉卸釵環更衣，人雖多，可每一步都有條不紊，整齊有序。

　　連傻乎乎的小竹都得到了侍女們的熱情招待，安排她今晚睡在照花眠隔壁的屋子，明日再仔細安排房舍。

　　“不用了，她今夜就跟著我睡吧。”

　　照花眠瞧見內室有張巨大的千工床，簡直像一座小房子，上頭的雕花十分精致繁復，連底下的腳踏都比小竹在芙蓉坊的床大。

　　她今天剛到陌生的環境，想跟自己熟悉的侍女同住是應該的。

　　春陽等侍女并沒有多言，只笑道：“那我們服侍小竹姑娘洗漱，再把她的被褥寢具搬來。”

　　“不用不用，我自己來就行了。”

　　這些侍女看起來都有十八九歲了，正是最會照顧人的年紀，小竹年紀比她們小，哪里敢讓她們服侍？

　　好不容易才打發了春陽等人出去，主仆兩個躺在暖烘烘香噴噴的床上，一時誰也沒說話。

　　“姑娘，我這是不是在做夢啊？”

　　許久，小竹摸摸被面光滑的綢緞，睜大眼睛問了一句。

　　她是四歲時鄉下鬧饑荒的時候被她爹賣進城里的，八春娘嫌她鄉下丫頭粗手大腳只肯給二兩銀子買下，幸好被路過的花魁娘子白玫瑰瞧見，大方地給了她爹娘二十兩銀子。

　　白玫瑰買了她也沒調教她去前院，反而把她給了自己唯一的女兒照花眠，小竹跟著照花眠這才沒有掉入魔窟。

　　她做夢也沒想到，自己有一天會跟著姑娘到大將軍府里，睡這么好的腳榻，蓋綢緞的被子。

　　照花眠想的卻是別的。

　　“小竹，你說戰大將軍真的是我爹么？”

　　她到現在還覺得不真實，作為一個孤兒獨自生活了十年，她忽然有了個爹還有兩個哥哥，對她又這么好。

　　這院子屋子，大床錦被也就算了，戰列英還讓府里的下人稱呼她大小姐。

　　就算戰列英確定她是親生女兒，像她這樣外頭生的女兒在豪門大戶也是見不得人的存在，戰列英卻這么高調地把她迎進府中……

　　小竹沒有回答，照花眠扭頭往下看，這個傻丫頭剛才還興奮得一夜不打算睡的樣子，這會兒已經響起均勻的呼吸聲了。

　　她覺得心里暖暖的，想著想著就睡著了。

　　……

　　次日一早，照花眠才睜開眼睛就看到了昨晚見過的春陽，險些嚇著。

　　她面帶春風一般的微笑，溫柔如水道：“大小姐醒啦？這是才擰好的帕子，加了玫瑰花汁子，請您凈面。”

　　照花眠接過帕子，仙女姐姐又溫柔地托起她的背將她從床上扶起，溫暖的玫瑰香氣敷在面上，人就像置身云端一般。

　　越過她柔美的肩頸，照花眠看見內室門口還列著兩排仙女姐姐，手里端著銅盆、首飾和衣裳等物。

　　再往外看，廊下有幾個小丫頭正在交頭接耳，看神情有些慌張似的。

　　春陽幾乎是同時捕捉到了她的面色有異，她朝捧著首飾盒子的侍女使了個眼神，后者立刻退出內室去驅趕廊下的小丫頭。

　　這一系列動作幾乎都是同時完成的，要不是照花眠一直看著門外的方向，很難相信春陽她們幾個如此干練，一看就是訓練有素。

　　“等等。”

　　照花眠把帕子遞給春陽，“我想聽聽她們在議論什么，可以嗎？”

　　“當然可以。”

　　春陽立刻朝門外招手，同時福身請罪，“都是奴婢沒有教導好院中的小丫頭，讓她們打擾了大小姐，還請大小姐恕罪。”

　　傻站在邊上的小竹抿緊了唇，擔憂地朝門外看去。

　　那幾個小丫頭只是在廊下說說話就被認為教導不嚴，那她還不如這些小丫頭，以后這里怕是沒有她站的地方了。

　　外面幾個小丫頭很快被帶進來，都戰戰兢兢縮手縮腳的。

　　照花眠道：“你們別害怕，我不是要責怪你們，我就想問問外面是不是出什么事了？”

　　幾個小丫頭面面相覷，一時不敢回答。

　　春陽立刻板起面孔，聲音依舊溫柔卻透著嚴厲，“大小姐問話，還不快答？”

　　照花眠有些驚訝，沒想到仙女姐姐兇起來一點也不含糊，不愧是管著這么多侍女的領頭人。

　　“回，回大小姐，外頭是季丞相來了。”

　　季丞相？

　　照花眠回頭一看春陽的臉色，見她目光有異，立刻道：“季丞相是什么人，為什么小丫頭們見他來了那么驚惶？”

　　“這……”

　　春陽覺得這話不適合由她來說，可大將軍既然說了照花眠是戰府的大小姐，那這些事她遲早也要知道的。

　　她擺擺手屏退了小丫頭們，這才道：“大小姐，季丞相是文官之首，咱們大將軍是武將之首，在朝中的關系有些……緊張。這季丞相從來不來咱們戰府的，今天不知道為什么而來，所以那些小丫頭才會議論紛紛。”

　　“關系緊張還主動上門，聽著不像好事啊。”

　　照花眠立刻趿了鞋子站起來，“快把衣裳給我，我要去看看！”